六

然而还是继续下去，如同一杯美丽的毒酒。
“莫道不**，帘卷西风，人似黄花瘦。”近来魂儿越来越喜欢这些凄婉的曲词了。愁云渐上，魂儿看见波涛惊拍间，一个女子放歌而舞，白色的海鸟从空中撒落下来，梧桐花一样，绽满一地。她回眸一笑，如婴儿般纯净。

霜降之后，西风和他的兄弟们回到家来，静修以备华山之战。家里顿时温暖了许多，然而却又显空落。魂儿离他远远地坐着，仿佛笼罩在一片雾气里。

这日，西风被长空邀去喝酒。魂儿出得家来，刚到河边，便被一双手臂虏了去。我想死你了，我一直在这等你。有人在耳边轻声说。芦苇丛中，一种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涌了上来。阳光很快就暗了。

魂儿伏在无缺臂膀里，眼里渐渐地湿润了。我要回家了，她说。她看着无缺，目光忧伤而哀怨：带我走吧，我们去海边造一个温暖的小屋。面朝大海，春暖花开。
这话要脱口而出时，嗓子却哽咽了。她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可笑。

魂儿跑回家的时候，林中起了很大的风，她的裙锯和长发都飞扬了起来。
魂儿撞进门帘，衣裙凌乱，发丝披散，西风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睛看着她。你去哪儿了？他抓过她的身子，脖子上红淤的吻痕触目惊心，像鲜血一样从他眼里淌过去。天色昏暗下来。
你这个贱人！西风刚毅的脸颤动起来。转而又无助地搂抱过她，我的魂儿，这是梦吧？

仿佛电闪般，魂儿突然平静了，她推开他。不，西风，我是我自己的。魂儿道：都错了，我只是我自己的。
魂儿自言自语地道：我爱他。对不起。但我是我自己的，我属于这世界之外。西风，我属于另一个自由的世界。她捋了捋发丝，手指在昏暗中划过一星亮光。龙纹宝戒。西风的脸霎时变的惨白。
西风长臂一挥，玉剑从墙壁上剥离而落，打败我吧，给你自由。
刃初出鞘，锋利夺目。
魂儿闭上眼睛，眼泪顺着脖子滚落而下，冰凉如丝。杀了我，也好。她想着，持起玉剑无力地往前刺出。并没有什么响动，世界安静下来。魂儿睁开双眼，她看见剑刃已没入西风的胸膛。

西风是躺在魂儿怀里死去的。
魂儿，我的心碎了。或许，我这样的人本不属于江湖。
我的心碎了，江湖也不复存在了，它坍塌了。现在，我只想在你怀里死去。
对不起，魂儿，我无法给你真正的自由。西风最后说道。又一脉鲜血从他唇边涌出，很快干涸了。他的脸冷了下去。
魂儿扶着他的身体，坐在一汪血泊中，恍若多年之前，那个明媚的春天。

那天晚上，在一个荒郊野外，劈啪的大火焚烧了整整一夜。
人世间，本无一可恋，每一个存在，原本都只是个错误。魂儿喃喃默念着。世界一点点地空了。

龙啸宫宫主无缺最后一次看见魂儿，是在华山之战的前一天。各路英雄汉子都赶赴而来。如珏端坐而道，据说你一强劲对手已在一月之前消隐江湖了？无缺默然不语：我也有一月没看见她了。
无缺步出门来，看见魂儿站在树丛之下，素净的白衣看上去像一张纸片。
带我飞起来，到最高的地方。魂儿道。

他们站到了华山之颠，她的腰肢在他手里盈盈一握。
愈危险愈快乐，不是么？魂儿妩媚地朝无缺笑起来。
她搂过他的脖子，手指细细地抚过他的双唇。我爱你，她在他耳边低吟道。然后，她推开他，像一只白色的大鸟，从他眼前坠了下去。
我终于飞起来了。
魂儿叹息着，轻轻笑了。


（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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